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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資料圖)
以下正文
「挑戰(zhàn)銀砂糖子爵?!你太亂來了吧!」埃里歐特聽了她的轉(zhuǎn)述,下巴都掉下來了。
左棟二樓的銀砂糖干燥房內(nèi)熱氣騰騰,簡直像是蒸汽室狀態(tài),在里頭工作的埃里歐特卷起衣袖,汗水淋漓。
「但我要是不這樣做,凱特是不會來的?!?/p>
「也對,那家伙基本上是個怪胎。但我還以為他很疼你,會愿意直接過來呢。凱特果然是凱特啊?!拱@餁W特肩膀垮了下來,唉聲嘆氣。「那,銀砂糖子爵接下來有什么打算?」
「他要我叫可林茲先生過去一趟,他要在這里制作作品,待到后天早上,所以要找可林茲先生過去談相關事宜?!?/p>
「沒什么好談的啊,我們又不可能違抗銀砂糖子爵的命令。哎,但我還是得去一趟啦,他在小廳堂對吧?安,你把凱特暫時還不會來這點轉(zhuǎn)達給其他人知道,他們原本都很期待的。啊,你把這個放到一邊去,我馬上回來?!拱@餁W特將手上的撥火棒連同防燙傷用的手套交給安。
「我不會問你『有沒有勝算』這種問題啦?!拱@餁W特盯著安看,彷彿在看一個調(diào)皮搗蛋過頭的孩子?!副M力去做就好了?!?/p>
他拍拍安的肩膀,走出房間。他似乎也知道安找飛分高下根本就是在胡搞。
磨石臼的聲音持續(xù)不斷。安將撥火棒和手套放在出口附近,望進排放石臼的隔壁房間。
歐蘭德、王、納迪爾、瓦倫泰四人各操作著一個石臼。石臼高度到大人的膝蓋,大約是安剛好可用雙臂環(huán)抱的大小,上頭連著一個高度及腰的長柄,無須彎腰就能推動石臼。
這種石臼的大小是家庭用石臼的兩倍大,要推動它當然也得花上兩倍的力氣。
「好痛!」納迪爾使勁打直的腳一滑,身體前傾,似乎撞到了鼻子。他按著臉中央喊痛。
「沒事吧?」瓦倫泰無力地發(fā)出慰勞之語,但他話一說完也踉蹌了幾步,原地站定。
兩人都累到腳在抖了。
歐蘭德和王的下盤還很穩(wěn),但王全身汗?jié)?,咬緊牙根推著石臼。
歐蘭德痛得表情扭曲,停止動作,低頭看著自己的手,重復握拳又張開的動作。
「嘿,敷這個吧,你的水泡破了吧?」米斯里露發(fā)現(xiàn)歐蘭德不太對勁,咚咚咚地從房間角落跳到他身邊,把藥草揉成的止痛育藥遞給他。
他們從早上就一直工作到現(xiàn)在,力氣已差不多快用光了,也沒有留意四周的心力,因此沒人發(fā)現(xiàn)安回來了。大家都拼死拼活,希望多少補一些進度。
碾碎的細顆粒銀砂糖在石臼周圍堆積成小山。石臼空隆空隆地轉(zhuǎn)動,干爽的白色顆粒也不斷從臼中央的孔洞中流瀉而出。
——我知道挑戰(zhàn)飛是思慮欠周的行為,根本不可能靠實力獲勝。
她將握在手中的門把捏得更緊了。
——但我還是不想輸。
這念頭非常的強烈。就算不為自己,也應該要為這些職人取得勝利。
「各位?!拱渤雎?,眾職人總算轉(zhuǎn)過頭來了。
「安!」米斯里露似乎很開心的樣子,搶先沖到她身邊,跳上她肩膀。
「嘿,凱特大人呢?!」納迪爾滿心期待、活力十足地說。
「他還沒來,但說不定會來?!?/p>
歐蘭德皺起眉頭說:「怎么說?」
「凱特不是那么簡單就叫得動的人,但銀砂糖子爵握有任意使喚凱特的權利,所以我向他提出了挑戰(zhàn)。打敗他,我就能取得那個權利,把凱特叫過來。」
「挑戰(zhàn)銀砂糖子爵嗎?」瓦倫泰的語氣很不安。
這也是當然的。不管要跟銀砂糖子爵比什么,安這種小丫頭都不可能會有勝算的。
「嗯,我要試試這個方法,因為我們需要凱特的幫忙?!?/p>
全體職人安靜了一會兒,一動也不動。灰心、不安、彷徨等情緒攪成一團,使他們陷入混亂。
「交給你了,職人之首?!共痪煤?,歐蘭德抬起頭說:「我們做好我們的工作,你做好你的工作?!?/p>
接著王也笑嘻嘻地說:「說得對。好,我們再拼一下子吧!納迪爾、瓦倫泰,別杵在那里啦!」
納迪爾和瓦倫泰點點頭,把手放到石臼的握柄上。
他們對她的信賴有多深厚,她都感覺到了。他們等于是說:都交給你了,反正我們相信你,結果如何都沒關系,但我們希望你竭盡全力去做,借此回應我們的心意。她都懂。
「安,本大爺會幫你的?!姑姿估锫稄澢直郏故舅亩^肌。
「謝謝你,我會做好我的工作。」
她的實力遠不如飛,只能自己去制造勝算了。
眾職人稱她為職人之首、相信她有本事,所以她想為他們扛起責任。他們的信賴帶給她勇氣。
妲娜與赫爾聽從埃里歐特的指示,急急忙忙將右棟三樓的一間房間打掃干凈,讓飛在那里落腳。他明天一整天都會待在里頭做砂糖菓子。
夜已深了,但薩禮慕還是趕回路伊斯頓,十萬火急地安排銀砂糖桶、工具、作業(yè)臺的搬運作業(yè)。
安要在左棟一樓的作業(yè)房制作作品。她手上沒有銀砂糖,所以會用飛的庫存。
準備工作完成后,她快累趴了,但還是在回房休息前跑去看諾亞一眼。
夏爾也在房間內(nèi),諾亞似乎睡著了。聽妲娜和赫爾說,她往返于南圣和路伊斯頓的期間,諾亞還是一口飯都沒吃。
他的實際年齡比她大得多,個性卻跟外表一致,就像個十一、二歲的小孩??粗煺鏌o邪的睡臉,她打從心底覺得非救他不可。
「說不定不是白忙一場?!顾蚕逻@句話?!溉绻w做出很棒的砂糖菓子,讓諾亞動了吃下它的念頭,我就算輸了也沒關系。我并沒有白忙一場,因為諾亞會活下來?!?/p>
——我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赫柏大人委托我的事,但我還是可以實現(xiàn)他的愿望。
房間內(nèi)放著一張已褪色但造型優(yōu)雅的長腳椅,似乎是妲娜與赫爾今天才搬進來的,要讓照顧諾亞的人坐。
夏爾坐在長腳椅上,悠哉地蹺起二郎腿。以手托腮,面露疲色。
「他也可能都不吃?!?/p>
「對啊,但飛應該是有自信突破他的心防,才設定這條規(guī)則的吧?夏爾,砂糖菓子對妖精來說真的那么有魅力嗎?」
夏爾思考片刻后回答:「要是做成對我個人而言意義重大的造型,成品又很美的話,它就會對我散發(fā)出一股芳香,還會激起類似『想碰觸、親吻心愛之人』的心情??吹竭@種砂糖菓子,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按捺住。」
夏爾是從黑曜石誕生的妖精,個性冷靜,戰(zhàn)斗能力強,米斯里露曾說過,黑曜石妖精的武藝在妖精之中鶴立雞群。要是連他都克制不了的話,諾亞應該也抗拒不了誘惑吧。
問題是,要做成對妖精而言意義重大的造型,成品還得夠美才行。妖精看了會被激起食欲。
對諾亞而言意義重大的東西……
肯定就是他等了十五年的主人,赫柏大人,不可能有其他東西了。但做一個柏像是正確的選擇嗎?對他而言,赫柏本人的形體是意義最重大的事物嗎?
「到我床上去睡吧。明天還得制作砂糖菓子不是嗎?」夏爾的下巴朝房門一點。
「那你呢?」
「我在這里看著他。」
「你要是不睡,身體會出問題的。我們輪流看著他吧,你先睡,我當?shù)谝话簟!顾镜介L腳椅前方催他離開,結果夏爾突然握住了她的手,她內(nèi)心一驚。
「去睡吧,你明天的比賽很重要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又想要晚安之吻嗎?要我親幾次都沒問題?!瓜臓栒f。
她想起他嘴唇貼上自己臉頰的觸感,耳根頓時發(fā)燙。
夏爾噗嗤一笑,松開手。「去睡吧?!?/p>
「晚、晚安!」安害羞到不行,連忙逃到夏爾的房間去。
?
隔天早上,安送飛的早餐到他房間去。她端著托盤走上右棟三樓,發(fā)現(xiàn)薩禮慕站在門前。
「薩禮慕先生,你整晚都待在這里嗎?」安大吃一驚。
「子爵待在銀威斯托爾外且身份曝光的情況下,我非得盯梢不可?!顾_禮慕面無表情地回答。
「銀砂糖子爵的工作內(nèi)容應該不會招來什么危險才對啊?!?/p>
「一般情況下沒什么危險,但飛子爵擔任工房首領時,甚至在更早前就有麻煩事纏身,現(xiàn)在也不例外。偶爾會有人想加害他?!?/p>
飛當上馬克里工房派首領時,確實有人在背地里說他篡奪了首領的位置。也許那些糾紛拖到現(xiàn)在也還沒完全解決。
「這樣啊,但我把薩禮慕先生的早餐也帶來了,要不要進來和飛一起吃呢?他不會排斥吧?」
薩禮慕苦笑。「是啊,連非考慮身份位階不可的場合,他都會叫我跟他一起用餐,讓我傷透腦筋?!顾们梅块T:「子爵,安送早餐來了?!?/p>
「進來吧?!归T內(nèi)的飛應聲,薩禮慕打開房門。
房間內(nèi)擺放著作業(yè)臺、冷水桶、銀砂糖桶,還有尺寸偏小的桌椅,以及略大的長椅,后者應該是休憩用的。飛的靴子跨在長椅的扶手上,本人似乎正邋遢地躺在椅面上。
長椅周圍散放著幾本皮革封面的書。
安將托盤放到桌子上,薩禮慕則乘機把散亂一地的書本收好。打開的書頁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,還畫著肖像畫。那人物穿著古裝,應該是歷史人物。
「子爵,請您取放這些書時小心一點。我去借書時,被神父一念再念,要我小心一點。到時候要去還書的人是我,請您站在我的立場想想好嗎?」
「他們說的『小心』不是那個意思?!癸w慢慢起身,用手指爬梳亂翹的發(fā)絲?!甘莿e讓外人看到內(nèi)容,不準隨便拿給別人看的意思。我要是沒爵位,也就沒有借閱這些書的權限了。它們是所謂的禁書,圣路伊斯頓?貝爾好不容易才將它們保留下來,供研究目的使用。唷,安。」
「早安,那些是什么書???」
飛毫不躊躇地走到桌邊,拿起表面烤得脆脆的面包,也不先坐下就咬了一口。
「我昨天半夜派薩禮慕到圣路伊斯頓?貝爾教會叫醒神父,向他們借來的?!?/p>
「內(nèi)容是?」
「不能說,我當然不能對敵人雪中送炭啊。先別提那個了,吃完早餐后我想跟那個叫諾亞的妖精見一面?!?/p>
「我知道了?!?/p>
「你決定要做什么了嗎?」
安一時語塞。雖然她已決定要制作跟赫柏這個人有關的東西,還沒有具體定案。
「還沒……」
「快決定吧,明早就得交出來啰?!?/p>
「我知道?!?/p>
看飛這么從容不迫,她內(nèi)心焦慮了起來。
她聽從他的要求,在餐后帶他到諾亞所在的房間去。
「諾亞,不好意思,有客人想見你。」
她和飛一起進房間。坐在長椅上的夏爾瞄了飛和安一眼,但沒多說什么。
諾亞似乎爬不起來,頭只在枕頭上移動了幾吋。他一看到飛便皺起眉頭,大概是因為飛在幾天前就來過一次,用看珍奇動物的眼光盯著他不放。
但這次飛器宇軒昂地走近他,向他宣告:「我是銀砂糖子爵飛?馬克里,上次忘了向你報上名號,真抱歉?!?/p>
截然不同的口吻令安嚇了一跳,諾亞似乎更加意外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「欸?銀砂糖子爵大人?啊,失、失禮了?!顾f完話似乎慌亂了起來,手拼命用力,想撐起身體。
「不要緊,你躺著就行了?!?/p>
飛出手制止,他立刻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躺回原位。他似乎是真的爬不起來,歉意寫在臉上。
「那個……請原諒我前幾天的無禮?!?/p>
大概是因為侍奉的人是赫柏吧?諾亞就和主人一樣重視貴族社會的位階與序列。飛可能是從安那里得知諾亞是赫柏的侍童,才刻意表明身份。
「別放在心中。我現(xiàn)在倒是有兩、三個問題想問你,方便嗎?」
「沒問題,請盡管問。」
「赫柏大人是不愧對契恩巴家紋章的正派人物嗎?」
「他是?!怪Z亞點點頭。
「你和赫柏大人下過飛福棋嗎?」
「下過。」諾亞微笑。「這樣說很失禮,不過赫柏大人的棋藝不太好,城內(nèi)只有我愿意陪他下。我沒看過他在城內(nèi)跟我以外的人下棋?!?/p>
「他棋藝不精?」飛追問,似乎很意外的樣子。
「是的。」
「……這樣啊?!癸w沉默了一陣子,似乎在思忖著什么,之后露出微笑:「好,我問完了。不好意思打擾你了,諾亞,我明早會帶好東西來給你,當作謝禮?!?/p>
飛轉(zhuǎn)過身去,嘴角從容不迫地勾起。
他似乎是為了確認自己的思考方向正不正確才問這些問題,而諾亞的回答似乎證明他的路線是正確的。
他走出房間后宣告:「我要開始制作了,你呢?」
安掩飾著內(nèi)心的焦急,點點頭。「我也要開始了。」
安和米斯里露一起進入一樓左棟的作業(yè)房。
磨石臼的聲音從二樓傳來。
她打開飛給她銀砂糖桶,掬起一把銀砂糖放到嵌著石板的冰冷作業(yè)臺上,鋪開。她用手指觸碰砂糖顆粒,確認它的觸感。
——與赫柏大人有關的東西……我要做什么,諾亞看了才會開心呢?
她的思緒奔騰著。
米斯里露靜靜待在房間角落,不打擾安。
——諾亞之前盯著肖像畫看。
她想起他坐在黑暗中仰望肖像畫的姿態(tài)。要是能重現(xiàn)那張破損的肖像畫,諾亞一定會很開心的,再次見到等候多時的主人身影,是多么令人喜悅的事啊。
但比賽勝利的條件是:諾亞吃下砂糖菓子。
就算用砂糖菓子成功重現(xiàn)主人的身影,他也不會愿意吃下那件作品吧。如果有人做出艾瑪模樣的砂糖菓子放到安面前,她看了一定會很開心,但也一定不會去吃它。她已經(jīng)不在身邊了,所以安反而會更想將她的身影保留下來。
——既然如此,該做成什么呢?
她翻動著銀砂糖,但遲遲想不到該制作什么造型。焦慮感節(jié)節(jié)高升,她用雙手搓搓臉。
「米斯里露,我要去小廳堂一趟?!顾蚕逻@句話就出發(fā)了。
——去看看諾亞眼中的光景吧。
她打定主意,站到肖像畫前。赫柏肖像畫掛在原位,慘狀依舊。他是設法幫妖精屬下制造逃命機會的溫柔主人,畫中的他卻被割得一塌煳涂。
一眼望去,她的心好痛。
「聽說你要和銀砂糖子爵比劃?」身后突然有人搭話。
她嚇了一跳,轉(zhuǎn)過身去,發(fā)現(xiàn)葛拉迪斯站在那里。他是什么時候出現(xiàn)的?在白晝陽光照射下,那宛如乳色、綠色、藍色染料調(diào)和成的發(fā)色閃著潤澤。
夏爾叮嚀過她,要她多提防這號人物。安拿出幾分戒心,悄悄退遠幾步。
「怎么啦,安?夏爾警告你別靠近我嗎?」
「并沒有啊。」她隨口說說,想打發(fā)掉他。
結果他又邁近一步,她嚇得身體一抖,往后退去。
「看吧,我果然沒說錯??墒悄?,安,我希望你別操心過頭。我有事沒告訴夏爾,所以他才這么提防我。我和他可是本質(zhì)相當接近的存在呢。只是說,我也摸不透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,有些話不能跟他講白?!垢鹄纤贡砬檎J真地望著安。
「本質(zhì)相近?」
「對,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懷抱著惡意接近他或他重視的人,我沒有傷害他的打算,我要和他……」
他話才說到一半……
「葛拉迪斯,你在做什么?」
有人開口打斷了他的話。布莉潔緩步走下樓梯,葛拉迪斯對她微笑。
「沒什么。本來想去散步,結果碰到安,和她聊挑戰(zhàn)銀砂糖子爵的事。布莉潔,你也要去散步嗎?要不要一起去?」
布莉潔走到葛拉迪斯身邊,自然而然地勾起葛拉迪斯的手,瞄了安一眼。「你要挑戰(zhàn)銀砂糖子爵?認真的嗎?」她的表情很嚴肅。
「我要挑戰(zhàn)他,沒有別的辦法了?!?/p>
「……贏不了的……」布莉潔低頭邁步離去,似乎有點消沉,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好安,但布莉潔似乎對她無法獲勝這點感到遺憾。
——她希望我為工房拿下勝利嗎?
布莉潔說她以佩基工房首領之女的身份為傲,所以才拼命用功,盡管她其實不愛念書。
她目送布莉潔與葛拉迪斯離去后,再次抬頭仰望肖像畫。
她突然在意了起來。剛剛葛拉迪斯到底是想說什么呢?
——我要和他……和他做什么呢?
「啊,安!你在這里真是太好了」赫爾開開心心地爬上樓梯,手上端著托盤,盤中是一套茶具。
「我正要送茶到銀砂糖子爵的房間去,但是,呃……我總覺得他的護衛(wèi)好可怕,你可不可以幫我送呢?」
「嗯,好啊,小事一件?!?/p>
光是銀砂糖子爵這名號,就足以勾起赫爾、妲娜對飛或薩禮慕的畏懼之心了。
安接過托盤來到三樓房間,發(fā)現(xiàn)薩禮慕不在門外。正當她感到疑惑時,薩禮慕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頭傳了出來。
「現(xiàn)在嗎?子爵?!顾_禮慕平時沒什么情感波動,此時的聲音卻有一絲訝異滲入,真是難得。
「是啊?!癸w淡淡地回答。
「為什么呢?」
「為什么?因為我畢竟是銀砂糖子爵啊?!?/p>
薩禮慕嘆了一口氣?!改f得是?!?/p>
「又要拜托你了。到我寫在這里的地方一趟,請對方談談這些東西。用聽的就夠了,要是有素描或?qū)嵠返脑挘蔷蜔o可挑剔啰。最慢在日落前回來?!?/p>
「我知道了?!?/p>
門突然敞開,薩禮慕走了出來。
「安?!?/p>
「我送茶來了?!?/p>
「謝謝你?!顾_禮慕接下托盤,瞥了房內(nèi)一眼。
飛在他的肩后方笑笑地揮手。
「安,你還真是悠哉啊,作業(yè)還順利嗎?」
「……還可以啦?!顾鸬?,但實際上根本還沒動手。
飛已想出明確的基本設定,也已開工,相較之下安實在太凄慘了。
飛似乎已看出她的逞強與汗顏,笑嘻嘻地說:「振作起來啊,安。主動向我挑戰(zhàn)的人是你耶,可別讓我的期待落空喔?!?/p>
「我知道?!?/p>
為了工房的大家,她一定要設法突破困境才行。
——我的腦筋轉(zhuǎn)得不像飛那么快。
安走下樓梯,再次回到小應堂,站到赫柏的肖像畫前。
——所以我東想西想也沒用。既然是要為諾亞做作品,我就應該去體會諾亞的心情,去看諾亞眼中的世界,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。
她唯一能倚靠的東西,就是這幅慘不忍睹的肖像畫。幾乎已無力動彈的諾亞曾將坐在這張肖像畫前,她要試著想像他仰望它時的心情。
安學諾亞抱膝坐到肖像畫前。
石臼的聲音回響著,職人現(xiàn)在似乎都是趁作業(yè)空檔吃飯。妲娜與赫爾白天會將三明治運到作業(yè)房去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安坐在肖像畫前大吃一驚,但選擇靜靜從她身旁走過,沒多說什么。
她試著想像眼前掛著自己最喜歡的艾瑪、夏爾或米斯里露的肖像畫。
她越想越哀傷,為什么會被劃得如此凄慘呢?望著這樣的東西只會徒增內(nèi)心煎熬。
但只有這張肖像畫沒有蒙塵,諾亞大概會擦拭它吧?為什么要這么愛惜這張不堪入目的畫作,盯著它看呢?
不知不覺中,天色暗了下來,磨石臼的聲音不曾間斷。
她突然覺得背后有人。
「虧你能盯著它看這么久呢?都不會膩???」冷冽且響亮的嗓音傳來,是夏爾。他的聲音像清澈溪流般涼爽,為她面臨絕境的內(nèi)心注入一股舒坦的感受。
他在安身旁單膝跪地,仰望那張肖像畫。「你有什么想法了嗎?」
安搖搖頭?!笡]有。諾亞一直盯著這么畫,我卻不知道他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在看。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?雖然我也一直盯著畫看,但我看不到他眼中的景色?!?/p>
「也許畫上有只有他看得見的東西,對我們來說是看不見的。」
「看不見?」這個辭匯突然讓她在意得不得了。
「為什么會看不見呢?如果他根本沒有觀看對象,是不會看那么久的?!?/p>
如果是看了就難過的東西,盯著它只是一種折磨。
如果他是透過自己的想像力在追憶某樣東西,那只需要躺在床上就辦得到了,沒必要跑來這里盯著畫看。
這張畫絕對有特別之處,它能帶給諾亞慰藉。
存在,卻看不見。為什么呢?
「看不見,是因為……被藏了起來?」她再次仰望肖像畫,突然靈光一閃,起身握住顏色暗沉的畫框。「夏爾!我想把這幅畫從墻上拿下來,拜托你幫忙我?!?/p>
夏爾困惑不解,但二話不說就起身握住畫框。在兩人力之下,畫總算卸到地上了。
「翻面!」
他們輕輕抬起畫,轉(zhuǎn)了一圈互換位置,讓畫的背面朝外。
巨大畫布的背面在昏暗的小廳堂內(nèi)現(xiàn)形了,撕裂、外翻的布面東一塊西一塊的,但中央完好無缺,上頭畫著筆觸細膩、大小如拳的大紋章。
白盾上有兩把劍交叉擺放,盾中央有抬起前腳的紫色獅子,盾緣則有深藍色的長緞帶裝飾,它彷彿正隨風飄揚。顏色已變得相當暗沉,但依舊華麗、剛強。
「紋章……契恩巴家的紋章?」安喃喃自語。
站在她身旁的夏爾點點頭。「似乎是逃過米爾茲蘭得家的法眼了呢。」
米爾茲蘭得家對待契恩巴家紋章的方式是又剝又燒,加以毀壞,眼前這一個則是唯一一個漏網(wǎng)之魚。諾亞大概知道還有紋章隱藏在畫后方吧。
紋章是貴族的驕傲。對侍奉赫柏的諾亞而言,紋章就是赫柏內(nèi)心的象征吧。所以他才會凝望著它。
「我要做這個。」
「這可是禁忌的紋章呀。」夏爾沉靜地說:「是米爾茲蘭得家想要消滅殆盡的紋章,你想讓它復活嗎?」
安內(nèi)心一驚,這件作品可能會觸怒國王以及他的家臣,害自己被當成王家的叛徒。雖不至于因此丟掉性命,但銀砂糖師的稱號是王家賜予的,如果有銀砂糖師做出煞風景的作品,王家不會白白放過他。
她如此心想的同時,一股近似怒意的情緒在心中漸漸高漲。
「契恩巴的人都不在世上了,就算有人看到他們的紋章也不會演變成什么問題。那又為什么要將這座城堡內(nèi)的紋章全部剝除呢?因為王家的人看了會不開心?就只是因為這樣?反正我不是要做給王家的人看,是要獻給需要這個紋章的人。我要制作想做的東西給想要凝望這件作品的人看,如果遭到禁止也太奇怪了吧?」
她再次盯著紋章看?!肝覠o法接受那些任性的說詞。如果我得看人臉色,認定有些砂糖菓子不該制作,那銀砂糖師這個稱號根本沒有意義。身為職人,就該制作能力范圍內(nèi)最優(yōu)質(zhì)的作品,所以我要做?!?/p>
夏爾呵呵笑?!改隳懽舆€真大耶,竟然要與米爾茲蘭得為敵?!?/p>
「我不是想要找王家吵架,只是覺得諾亞應該會很想要這件作品,所以才想做給他。也許我這樣的說法他們并不會接受,但我不該因此放棄。」安看著夏爾的眼睛斷言。
結果夏爾說:「做吧,想做什么就做,如果出了什么事,我會保護你?!?/p>
多么令人動容的話語,仿佛滲入了她的內(nèi)心深處。但夏爾為什么要做到這個地步呢?安怎么想都想不透。
接著她突然陷入不安。夏爾會不會是被安身上的某項因素束縛住了呢?就像諾亞被赫柏的話語困在這里?他的語氣也沒有喜悅的成分。
「為什么要保護我呢?這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。是因為我把翅膀還給了你,所以你覺得自己對我有道義責任嗎?如果是這樣的話,你大可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我是自己想要還給你的,不用在意。就只是我自己雞婆嘛,我希望夏爾能夠自由自在的……」
「我才不會為了道義責任賭命,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干?!?/p>
「那是為什么?」
夏爾陷入沉默,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,但接著就伸出右手輕觸安的頭發(fā),接著移動到臉頰、脖子、肩膀上。
「非得要有理由不可嗎?像是道義、利益、欲望那樣的理由?」
夏爾的指尖游走著,力道介于觸碰與不碰之間,搔得她癢癢的,背嵴一凜。接著他的手才又落到她的頭發(fā)上,撥弄發(fā)梢。
「別問我理由,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。理由不重要,總之我想保護你就對了,而且說到做到。你就算被米爾茲蘭得家或天上的神明追殺,我也會保護你,永遠待在你身邊?!?/p>
喜悅與不知所措在她心中掀起波濤,令她忐忑不安。
「永遠?為什么呢?」
「我不是說不要問嗎?」
「啊,對耶,你確實說過。抱歉?!拱不呕艔垙埖氐狼浮?/p>
夏爾噗哧一笑,撥弄她頭發(fā)的手指撫向她的下巴,嘴唇湊向她的耳畔:「稻草人就是記性差?!顾纳ひ籼鹈?,仿佛是在訴說愛侶間的調(diào)情密語。接著他輕吻了她的耳垂。
「記住一件事就對了。我會永遠待在你身邊保護你,我發(fā)誓?!?/p>
這簡直像是愛的告白,但實際上可能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。她摸不透夏爾的想法。但夏爾自己都說他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意了,她當然不可能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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